第93节
直是收拾到了傍晚，才勉强算收拾个差不多，刚收拾好，也没法开火做饭，尹娇娇便打了水让大家都洗手洗脸，一道去福顺楼吃晚饭，也当是犒劳一下帮他们收拾了一整天的伙计们。 晚饭后回来，尹娇娇便已经累得不行了，她强撑着最后的意志烧了热水，洗过澡后，躺在床上，一秒钟便已沉沉入睡。 书亦茗心疼她太累，让她先洗了去歇着，等他伺候好书亦莛洗完澡，他随便冲洗了下，进屋来想问问尹娇娇家里还要添置些什么，他明日去办，一进屋就见尹娇娇躺在那儿已经睡得不省人事。 书蓉也快睡着了，听见脚步声，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人，咕哝了一声：“大哥……” 书亦茗冲书蓉做了个嘘的手势：“没事，睡罢。” 书蓉也跟着忙了一天，早累了，听到这话，头一歪就睡了过去。 书亦茗轻手轻脚走过去。 白日里虽热，可夜里还是很清凉的，尹娇娇洗了澡，直接躺在床上就睡了，书亦茗轻轻拿过薄被，盖在尹娇娇和书蓉身上。 盖好薄被后，他并没有立刻就走，而是顺手拨了拨尹娇娇散落在脸颊上的头发，看着她雷打不动的睡颜，看了好一会儿，他才把这缕头发轻轻放下，转身出去。 回到东间的时候，书亦莛已经四仰八叉地睡着了。 他给弟弟调整好睡姿，这才轻轻躺到床上，月光越过窗棂打进来，屋内一片银白色的清凉，明明身体很疲累，他却毫无睡意。 这是他自打重生后第一次和她分房睡。 虽然现在还没有置屏风，他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西间，可就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书亦茗看着房顶，好半晌，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从未如此期盼过长大。 ** 因着刚搬的家，虽然暂时安置了，可还有许多小细节要慢慢添补，书亦茗心疼她，把家里的所有事都包揽到自己身上，她只需要告诉需要买什么做什么就好。 大到屏风桌椅，小到锅碗瓢盆盆栽茶具…… 每日添置一些，每日整理一些，七八日后，新院子总算收拾利落了。 尹娇娇这才正式邀请陈思媛还有唐逸来家里吃乔迁宴。 当然一同来的还有店里的伙计们，尹娇娇自然不会厚此薄彼。 当天，遥乐居半下午就关了店，尹娇娇写了单子，让伙计们各自按着单子去买菜，她亲自下厨，做了满满一桌子菜，还开封了一坛果酿。 果酿是她上个月弄的，并不是果酒，有点像果醋，尹娇娇用蜂蜜桂花和冰块，调了许多，用白瓷盆装着，还散了几片薄荷叶，看着就卖相极佳，喝起来更是爽口又解暑，唐逸跟饿死鬼一样，差点要把盆给霸占了，还是被陈思媛骂了，才打消了霸着盆喝的念头。 书蓉和书亦莛是小朋友，晚上不能和冰的，尹娇娇就给他们做了果汁。 至于书亦茗，他和俩小的一样，只能喝果汁。 唐逸借着气氛嗨，胆大包天地嘲笑了书亦茗一通，说他和小朋友一样喝果汁，书亦茗倒是脾气好，只是笑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还在帮弟弟剥鱼刺的时候，顺手给尹娇娇剥几块，免得她吃不上。 正在嘲笑书亦茗的唐逸看到这一幕，突然不笑了，他认真想了想，也学着书亦茗剥了块鱼肉，要夹给陈思媛，结果惨遭陈思媛一顿暴打。 这个院子闹中取静，虽然在唐逸和陈思媛看到，地方委实小得很，但胜在温馨，还被尹娇娇打理的很别致，倒也很有意趣，众人吃吃玩玩到戌时末才散。 唐逸走的时候，跟尹娇娇说：“你看啊，你院子都租了，地也不小了，也买几个丫鬟回来，免得大事小事都要你自己做。” 尹娇娇虽是个现代人，并没有说一定要跟这里的人强调人人生而平等的理念。 那是几千年的思想差距，她没那么无聊。 她并不排斥这件事，店里的伙计还都是签了卖身契的呢。 就是她之前觉得不太需要。 不过现在听唐逸这么一说，她觉得，确实需要有个帮手，至少能在她做产品时能帮把手。 前日书蓉帮她熬酸梅汤的时候差点烫到手，她就有这个念头了。 书蓉毕竟小，有些事情她做也不合适。 但只靠她一个人，也太累了，忙不过来。 书亦茗是要读书的，当然不能帮她来做这些事，大材小用，不划算。 书亦莛更不可能了，他那么小，自己都需要人照顾呢。 尹娇娇把这事记着了，先寻寻看，也不急在这一时，主要她心理上还是有些过不去。 这日做布丁时，书蓉差点被割伤，尹娇娇便去了市场上看看。 往日里尹娇娇从不来这里，一是她自己就是被书家买回去的，二是不忍。 但现在她稍稍往好处想了想，这里的人，都是走投无路的，她不买，也会有别人来买，左右她买回去了又不会打骂着玩，总归能活出个样子来。 饶是这么想，尹娇娇看着典儿卖女，或者自卖自己的，还是有些呼吸不畅。 她硬着头皮往里走，刚走了没几步，就在墙角看到一个头上插着稻草的熟面孔。 尹娇娇瞪大了眼，看着蓬头垢面，一身破烂单衣的小女孩，好半晌才从嗓子里挤出两个字：“书莲？！” 作者有话要说：小朋友们，晚安啦mua! (*╯3╰) 第74章 74、可靠 这几个月来, 尹娇娇几乎都在忙着店铺的事情，早出晚归，倒是没有再见过书莲。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 竟会在这里见到她。 还是她正在自己卖自己。 她比年前更瘦了，看上去眼神也比之前更阴郁了。 书莲听到声音也看到尹娇娇了，但她也只是淡漠地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继续地站在那里, 等着人来买她。 娇娇不会帮她，她也不会再求她，求人不如求己, 这是她这几个月挨打受饿悟出的道理。 没有人会帮她。 姑姑只会觉得她麻烦，最多给她两口吃的，再多的不会有, 然后就会把她送回家，她比较庆幸的是, 她娘现在腿断了, 瘫在床上不能动，也不能随时随地抓着她乱打一顿，她这才能活到现在。 可爹也会打她, 姐姐更是动不动就拿她出气, 骂她是个丧门星。 她好饿, 也好疼，再在那个家里待着, 她一定会死的。 前几日, 堂哥他们搬家，村里好热闹，所有人都去村口看, 她也偷偷跑去看。 看到衣着光鲜，笑容灿烂的娇娇，她好羡慕。 虽然村里人以前总爱偷偷议论，娇娇没有爹娘，被人牙子卖到这里来，好可怜，可在她看来，娇娇好幸运。 她宁愿自己也没有爹娘，这样，至少不会有人打她。 娇娇都能卖到别的人家，过得这样好，她为什么不可以呢？ 又一次没有及时烧好热水，被打骂，挨了两天饿之后，她趁着天还没亮，家里人都还没醒，偷了两块饼，跑了出来。 她没进过县城，只听大人说过几句，沿着村口的大路一直往南走，就能进城，她就一直走，以前她听人说过，县城很远，真自己走了，才知道‘很远’是多远，她又累又饿了，全靠着卖到别人家就能过好日子了，才咬牙坚持下来。 到了城里她才知道，跟她一样想法的人有很多，很多人都自己卖自己，她学着他们的样子也在自己脑袋上插了根草，和他们不同的是，她脸上是没有沮丧的，她站在那儿满脸期待地等着人来买。 尹娇娇被书莲刚刚那个眼神惊到了。 一个六岁的小孩子，居然会露出这样淡漠的眼神？ 原本踏进这个市场她就有点不太舒服，现在还看到了熟人，还是跟书亦茗有着血缘关系的堂妹，她更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尹娇娇快步走过去，拧着眉头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书莲看她一眼，一脸平静地道：“卖我自己。” 尹娇娇：“……” 她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下一刻，她四处张望，妄图找出书二郎——她以为是书二郎卖女儿了。 可她看了一圈也没再看到一个熟人：“谁带你来的？你爹呢？” 书莲觉得尹娇娇挡着她了，她往旁边挪了挪，听到她提自己那个爹，脸色顿时就不好了，她闷声道：“他在家，我自己来的。” 自己来的？ 尹娇娇难以置信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书莲摸了摸脑袋上的稻草，确保东西还在，这才道：“知道，我就是来卖我自己的。” 尹娇娇已经震惊地说不出话了。 好半晌，她才问了句：“你爹娘知道吗？” 听到‘爹娘’两个字，书莲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她咬着唇道：“不知道，我偷偷跑出来的。” 尹娇娇：“……” 她只想了一下，便知道怎么回事了，正要再开口，一个牙婆走过来：“哟，这边还有个女娃，瞧着怪……” 尹娇娇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把扯下书莲脑袋上的稻草，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 走出好远还能听到牙婆骂咧咧的声音。 尹娇娇心里团着一团火，她也数不清这火是冲谁的，总之就是很愤怒。 书莲被她拽着，踉踉跄跄朝外走，直到快走出市场，书莲才从惊讶中回神，不住挣扎：“你放开我！放开我！” 尹娇娇没理，一直到走出市场老远，她才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书莲。 谁知她刚一松手，书莲拔腿就往市场跑。 得亏尹娇娇现在每日打理店铺身手利索，要不然还真不一定能抓住她。 “你干什么？”尹娇娇紧追过去，拦下书莲。 书莲看上去有点着急，还有点生气，她瞪着尹娇娇：“刚刚有人要买我，我要去！” 尹娇娇拧紧了眉头：“你知不知道卖了自己之后，你就是奴籍了，你还小，不知道奴籍是什么意思，等你……” “我知道，” 书莲道：“我就要卖我自己。” 说完，她绕过尹娇娇固执地还要回市场。